七谵

【一八】浮生若劫——《复生局G文》

#多年前,为CS太太和十七太太的巨作《复生局》写的G文,也算是我唯一一篇严肃正经的一八,今天整理文件夹突然发现,悄咪咪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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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梦】

都道齐八爷算得天算得地算得了半片人心,那他能不能算自己呢?能。但是,把自己都算透了,活着还有什么劲,所以他总不愿意琢磨自己的命理。唯独一次,那是他还很年轻的时候,有人想给他说媒,城东头药铺家的独女,端庄贤淑,知书达理。那日他在茶馆喝茶,格子窗里瞅见她袅袅婷婷从眼前走过,便心知与这姑娘有些薄缘。当然薄缘终究是薄缘,命里注定有些蜻蜓点水的交集,往后依然分道扬镳。

好茶好水送走了说媒的客人,八爷一把折扇在手掌心拍得啪啪响,踱回院里,逗逗鸟,拈拈花,喂喂大缸里的锦鲤。锦鲤日渐长大,身上金红的纹路也起了变化。八爷凑得近些,一双月牙眼眯成了一弯新月,扶在缸沿儿的手拈掐一算。不得了,竟是自己的姻缘真真露出了端倪。只不过这红线的另一端,金光灿灿阳气鼎盛,居然压过了自己。

这还了得?难不成日后进门的,是个金刚娘子?一言不和两根手指就能把自个儿扔出院子的那种?可金刚娘子终归是个娘子,怎么会有如此盛的阳气?总不能……真的是个男人吧?

齐八爷啪地打开折扇,胡乱扇了一气,鼻头都搓红了,淡淡的绯色蔓延到脸颊耳根。

瞎算什么?说了不算自己不算自己,你看这一算,算出不得了的事儿了吧。

八爷胸口一团热浪没处撒,只拿着扇子骨敲缸沿儿,对着缸里悠然的锦鲤咬牙嘀咕:“让你好好养风水养风水,身上的鳞片乱变什么颜色?!吐泡泡?你吐什么泡泡?你还有意见了你,再吐把你捞出来炖了!”

几颗泡泡在水面上浮了一下,转眼破了,可这破之前,却组成了一个方位。八爷正盯着水面看,本能地释出那个位置,愣了一愣,月牙眼瞪成了满月,竟是城中张启山张大佛爷的府邸。

后来,齐八爷虽知命数不可违逆,却也故意放着这件事不再去想。

直到多年后一个秋日,无风无雨好晴朗的天,长沙城里的桂花开成了势,满城的人仿佛泡在桂花蜜罐里一般从里到外甜得发晕。

八爷照例在午饭后啃了两个苹果,鼻息里吞吐着桂花香,不多时便睡去了。梦不算沉,却真得很,恍然又是那年那日红着脸骂锦鲤的时候,虽是梦里,心底那个压不住的害羞和一点点躁动还是让他反侧辗转浑身不安,直急了一身薄汗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什么人的腿上。不过,还能是什么人,可不是他心里梦里都算出来注定是他的人。

“醒了。”让人安心的声音,混着桂花味儿飘进八爷的耳朵里心里,胸腔里跳动的仿佛不是一颗心,而是糯糯的软糖。

佛爷单手拎着报纸,动作很奇怪。八爷翻着眼睛看他,只觉好笑,嘴角还没弯起来,猛地反应过来佛爷的另一只手正被自己攥着捂在胸口,好像捧着什么宝贝,赶紧松开了。佛爷却没动,手掌依然不怀好意地搁在原地,八爷想了想,重又把五指扣了上去,抻抻长腿,继续睡去。

 

【成梦】

设局难,破局更难。设局是一个人的心思,破局则是一颗心替两方下棋。设局的人玩弄的是身后岁月,成则成矣,若不成,退一万步,也伤不到自己;而破局的,却是时时刻刻提着自己的脑袋当赌注,一着不慎,当即地府报道。

长沙城内风云激荡,千百年的是非偏偏落到他八爷和佛爷手中清算,八爷心里苦,但八爷不说。他倒怪不得张启山满心里家国大义,总有一个人要被恨,如果那个人一定是张大佛爷,那他齐铁嘴就是颠倒天地也要替他顶一份罪。

苦心筹谋思虑过度,计算的间隙,累得狠了,八爷不知不觉就会歪倒在佛爷桌边,看似浅眠,实则近乎晕厥,闭着眼睛那一刻半刻钟,却好似沉沉睡了几天。做着梦脑子也丝毫停不下来思考,只是思考的东西着实非常放飞,大多时候依然是这老局的运转,可间或也会插进一些别的场景。

最多的是,他梦见大事已成,天下太平,风调雨顺,满眼盛世风光,脚下是山河毓秀,眼底是红尘繁昌。他背着手站在龙脊山上,身后是个满脸褶子头顶风霜的张老佛爷,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原本身长玉立的形体,太多的岁月也把他压得微微佝偻,不似年轻时倜傥风流。

梦里张老佛爷比他还爱说话,只是总重复那一句:“好,多好。”而他嘴上不言,心里总是笑着叹:“好了,好了,好即是了,了即是好……好了,好了……”这话从梦里钻出来埋在他心底深处,清醒的时候也会在脑子里转,转得他脊背窜寒气,直往张大佛爷身边挤。

有时候的梦没这么谲冷,两人没站在山顶吹风,只是坐在廊檐下喝茶逗狗,清楚地记得狗是五爷送的,永远摇着尾巴咧着嘴笑。佛爷还是白发苍苍的样子,盯着他的眼睛却是神采奕奕。梦境里老了的他们总是在吵架,吵一些极小的小事,他怨他中午的汤放多了盐,他怪他晚上起夜动静太大扰了清梦。老佛爷皱了皮的手还是喜欢啪啪地拍他的脸,从年轻时白净玉润,拍到年老时枯干暗黄。

身子一抖醒过来,咂咂嘴回想那一瞬的梦,八爷总是暗自笑笑。是有多想跟他白头偕老啊?这种危机四伏的时候还做这样的梦,真是罪过。可是偷偷看一眼桌前扶额皱眉的佛爷,想到梦里他又老又倔的样子,八爷还是忍不住笑得更欢,想,真的想看到他老了的样子,想驼着背跟他拌嘴,想让他把这江山都抛在身后,眼里只有自己。

终究也只是,想想罢了。他活不到那个时候,这辈子,也没机会看见堂堂张大佛爷皱巴皮的模样。他这算命的半条命,是佛爷给的,那佛爷的命,也得由他亲自来续。

可惜吗?也不可惜。他想着佛爷习惯性拿手拍他的老脸的画面,不由得浑身一哆嗦,摸了摸自己的还光滑的脸,赶紧甩甩头,转身端走佛爷的茶杯,泡了杯新茶端回来。佛爷放下地图,抬起眉毛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拍了两下。八爷才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梦,神色复杂地缩缩脖子,抬腿出门假装看天象。佛爷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想起他刚刚睡着时脸上的憨笑,自己也笑着叹了口气,刚摸过他脸的左手,不自觉地轻握成拳。

 

【住梦】

从云影山回来之后,八爷不仅变得贪吃,而且更能睡了。恐怕有一部分原因是夜里闹腾得太晚,体力消耗,比较大。睡着了也还是不停做梦,即使佛爷在旁边,也依然睡不踏实。墓里的东西对他影响太大了。

人常常是这样,日子过得水深火热,梦里就和和美美世事安好;一旦现实美满了,梦就张牙舞爪起来。

墓里造的幻象,大多是利用人自己心里最深处的恐惧与绝望。最能把人逼死的,永远是自己。八爷的命在墓里耗得太多,每到沉沉入梦失去防备时,那些积阴积怨的东西,就会重新找上门来。

前一秒还在佛爷怀里缱绻,后一秒跌入梦境,或满地是佛爷表情狰狞的断头,或重回地底,墓室里层层叠叠悬着的,都是吊死的佛爷,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他也梦到自己被怨灵附体,意识是自己的,手脚却不听使唤。远远看到张副官在整理背包,佛爷在旁边端详着那块人皮图,他心里高兴得很,一边喊着佛爷,一边撩开腿奔过去,可这怨灵仿佛穿着裙子的女体,总也迈不动腿,心里急,声嘶力竭喊佛爷,那人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好不容易挪到佛爷身边,佛爷抬头,递给他一块压缩饼干,还没来得及笑一笑,突然瞳孔一缩,低头看,自己的胸膛已经被他的手臂捅穿,血迅速在深绿军装上漫延开,疯狂扩散的暗黑色仿佛地狱飘来的阴霾。

佛爷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歪了下头,仿佛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八爷心里嘶吼着,却只能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从佛爷身体里抽出来,佛爷脸上还凝固着一个惊诧的表情,就那么直挺挺向后倒去。张副官挥刀向他砍来,他的身体丝毫没有犹豫,劈手折断了副官的脖子。看着地上两具尸体,黑红的血漫到他脚底,他听到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发出非哭非笑的凄厉嚎叫。

汗涔涔地醒来,八爷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手却在佛爷胳膊上生生掐出一片青紫。佛爷很紧很紧地抱着他,什么也没说,他却能听到佛爷的呼吸压抑不住地颤抖。很多次,有很多次他都是这样醒过来的。起初佛爷还会问他,现在连佛爷几乎都要认命,他留不住老八太久了,只能那么抱着,好像抱着他的身子,就能抱着他的命。

佛爷找解九爷弄来许多安神安眠的药,亲手熬给八爷喝。两人心里都知道没用,却还是非常配合对方的自欺欺人,一个按时熬,一个乖乖喝。

后来八爷就想,反正睡也睡不好,干脆不睡,醒着的世界有佛爷,有张家的宅子,有苹果,睡着了反而到处都是恶鬼怨灵,不如不睡。刚开始为了骗佛爷,八爷就先背对着佛爷假寐,等佛爷也入了眠,再转过身,偷偷看着佛爷看一夜。可佛爷向来浅眠,几乎每每是八爷翻身一动,他就醒了。原本八爷担心佛爷的身子,就老实交代说自己一睡着就尽梦见些可怕的东西,不如不睡,守着佛爷就好,佛爷自然不愿意,就陪他聊天。八爷的身子已经开始虚弱,时常是聊不到深夜,就撑不住睡去,然后被噩梦惊醒。如此循环,佛爷心里钝痛钝痛却终是无计可施。

 

【空梦】

那日八爷破天荒起得很早,佛爷许是前夜累了,八爷猫一样悄没声从床上溜下来,倒也没惊醒他。自己的衣服被佛爷压在背下,八爷抿了抿嘴,从地上拾起佛爷的长衫,裹上推门出去了。

鸟是从自家提来的鸟,花是他后堂养了多年的木芙蓉,佛爷着人搬了来,在床上耳鬓厮磨时,便说这些花花鸟鸟就算作他齐铁嘴的嫁妆吧,齐八爷眯着眼睛切了一声,埋头在佛爷胸口留了一颗深红的印子。

抬头望天,是个绝好的晴日。

好了好了……

曾经梦里的喃喃突然萦上心头,八爷脸上的微笑丝毫未减,反而更把眼睛笑成了细弯新月。

深秋,是个告别的好时节哪。

八爷如往常一样洗漱完毕,寻出旧衣穿上,从客厅顺了两只苹果,优哉游哉晃去佛爷的书房看书。

成与不成,两言可决。

得与不得,中有微机。

八爷笑着叹了口气,纵使两言决成,也控制不了时间。

佛爷起床见身边人不在,披了件衣服去寻他,路过书房时,听到里面窸窸窣窣有纸页翻动的声音,推门一看,八爷抬起头,露了一边虎牙冲他咧了咧嘴。佛爷抄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和他面对面傻笑了半刻,最后只问了句中午吃什么。八爷心里越是悲凉,面上越是孩童般轻松,抿嘴想了想,只道“最近吃的好吃的太多啦,一时间想不起来要吃些什么。不如到时候再说吧!”

佛爷低头轻笑了两声,脚掌在地砖上碾了碾,沉沉看了八爷一眼,张嘴又想说什么,却还是止于无言,转身走了。

也不必多言,八爷心里自知他想些什么,但今天却非常想听他说出来,可既然他不愿,也不强求了。说多了,泄露天机,平添离苦。

生命流逝的感觉,八爷再熟悉不过,今天终于见了底。

书房的木椅坐着硌得慌,八爷摇摇晃晃拿着书窝进了客厅他最喜欢的那张沙发,第一次进张家,他坐的就是这张沙发,他在这里思考、睡觉、吃苹果、逗佛爷,也算是他,生命中比较重要的物件了。

是从哪里最先开始的麻木与抽离感?等到八爷想起来思考这个问题时,他已经无法改变脸上挂着的浅笑了。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哪,他本意只是想打个盹的,怎么就,醒不来了呢?

脑子转不动了,佛爷的脸,看不清了,眼睛也早就,睁不开了。

八爷清楚地听到佛爷的汽车开进院子的声音,便拼尽全力想要挽留这最后的知觉。

我已经看不到他了,让我听听他,让我听他叫我一声,听一声,就够了……

然而,他只能徒劳地听着佛爷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明知道佛爷是向他走近的,可这渐渐消逝的脚步,却似他在远离他,的确,他是在离开他,彻底的离开。

 

【劫梦】

是从哪里最先开始的血脉流动之感?等到八爷想起来思考这个问题时,脸上的浅笑已经悄然改变了弧度,露出了一点虎牙。

老八?

他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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