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谵

雨和松柏【二】

似乎听得到月光摔在地上的声音,安静让人崩溃。

“还有什么事吗?”

维霖又吸了一口松柏香的空气。

“没有了。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你的祁红很不错。”

维霖动了一下左脚,又动了一下右脚。终于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样的对话。

“我回房间了。”

三儿偏了偏头,刚想起身道别,维霖已经逃到门口闪了出去。

那天晚上,虽然没了断续的吉他声,维霖还是没有睡着。恍惚间总是有一丝松柏的气息在鼻尖环绕,唇齿间祁红的味道也像着了魔似的久久不散。

濛濛的蓝色天空渐渐明亮,铅灰色含着雨水的云形状一点点清晰。挣扎一夜没有睡意的维霖一翻身坐了起来,该出去走一走了,她想。简单收拾了一下背包,披了件外套,一低头,一双旅馆的一次性拖鞋横在眼前。维霖想了想,用脚把它们踢到床底下,转身出了门。

寒凉潮湿的空气里飘散着水的腥气和草的青芳,石子路的凹凸硌着维霖的脚。不该穿这双底这么薄的鞋子的,维霖挑了挑眉。

四处弥漫的晨雾让视线看不长远,鼠目寸光其实总会让人觉得好一些。时间未行到的点有那么多,那么模糊,像绵延的白墙黑瓦后线条柔软的山影。看不清楚,就放它在那里吧。

一转弯走进一条小巷子,早起的住家飘出早饭的香气和听不懂的方言,温暖的市井人生总是让维霖觉得慰藉。可是走着走着,维霖的鼻子先感觉到了一点异样,煎蛋的香味里又混进了松柏香。一定是错觉。维霖讨厌这种缭绕不去的味道,这总让她觉得自己处在深黑的未知之中。为了摆脱这奇怪的味道,维霖加快脚步走出了巷子。拐出小巷沿着河岸走,空气总会好些。

“咔嚓。”身后传来快门的声音。

维霖弯起一边嘴角笑了一下,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

“早上好啊!”三儿一边问好一边举起相机对准了回头一瞬间的维霖。

“咔嚓。”

“让我看看!”维霖伸手要夺相机,三儿顺势一闪。

“嘘!别闹。你看,那边河上的鸭子还在睡觉呢。”白天的三儿和夜晚月光下的样子不太一样,表情丰富了许多。

维霖歪了歪头,不满地看着三儿。

“以后会让你看的,小丫头别闹。”

以后?旅途中的相遇哪里有什么以后,即使现在微信、微博这么方便,可是维霖不愿意想什么分别后的以后。可是听到“小丫头”这个词,维霖真是哭笑不得了,眼前这个人再老,也没到能叫维霖“小丫头”的地步。这么反反复复想了一大堆,维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沉默了多久,三儿也没说话,偷偷看着她的眼底。

“好吧。要不,一起走走?”维霖抬头看向三儿。经历了几番混乱的交集后,维霖才第一次仔细看到三儿的脸,这并不是一张精致好看的面孔,眼睛里深浅的故事和淡漠的压抑让五官都有些许模糊,嘴唇的线条太过锋利,切割着每个吐出的词,每个发音都带着些许尖锐。

不熟悉的风景和不熟悉的人,让维霖从一个漩涡跌进了另一个漩涡。大学里没有尽头的静止和身边人的浅薄让她常常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旋转,旅途中的新鲜刺激着她的各种感官。很久没有这样活过来的感觉了,呼吸着松柏味道的空气,维霖心里默默地开了一朵花。

“你应该大学还没有毕业吧。”三儿低头问道。

“快要大三了。”维霖突然想让自己长大一些,可以前她总是抱怨自己老得太快的。

“所以为什么这个时候跑到宏村来?”

“觉得,学校里的人和事都太过静止了。”

“是无聊吗?”

“不是。就是让人窒息的静止。你呢?你从哪里来?”

三儿停在河岸的台阶边,坐了下来,维霖也坐在了他旁边。

“我从东北来。做音乐,想通过新的环境激发些新的灵感。”

这么说来,他身上的松柏味道也就有了一些些理由。或许他家就住在大兴安岭的山林里,熟悉的树木的味道会让他感到安心吧,维霖在心里想。

“你还记得昨天晚上我弹给你听的那段旋律吗?”说起音乐,三儿的眼睛亮了一些。

“不太记得了。”

三儿捡起一颗石子远远地扔进了河里,扑通一声,鸭子们仿佛表示不满一般嘎嘎地叫。伴着鸭子的叫声,三儿再次哼起了那段旋律。不快不慢,起伏平缓,好像月光掉在地上的声响,压抑着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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